第九十七章 恭帝三年(公元556年)-冬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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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为他穿戴好衣帽,裹紧貂裘斗篷,扶着他走到门外的苑子里。

    他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,低头对我说:“好像要下雪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应一声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会儿,又说:“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,我同你说,等到天下太平了,我就带着你隐逸山林,随酒逐乐?”

    我轻轻一笑。站在这个时间里再回过往,只剩沧海桑田的荒凉了:“我记得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手抚着我额角的碎,看着我的目光疲惫又爱怜:“我辜负你了。可那时我说那样的话,并不是在讨你欢心——我是真的那样想。”

    我抬起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,努力地回想,那一年他说那话的时候,是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想着想着,眼角湿了。

    他也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,默默良久,无限悲凉:“这天下本与我无关,我却为他争斗了一生;而你,却被我彻底地辜负。”

    我感到久枯的心在腐朽的尘土下松动,出咯吱的声响。渐渐的,从那已锈死的尘埃底下,贲开一眼细细的泉。温热的泉水涌出来,四下流动,在那片枯朽破败的废墟中,又一次招摇而明媚地开出了新的鲜花。

    我扶着他,紧紧靠在他肩上。时间一分一分地流走,不由得心如刀割。固知无法永久,然而要怎样才能让时间流逝得慢一些?

    灰色的天空如坠下一张巨网,闪着诡黠的光亮,笼罩在我们身上。红尘难逃,生死都早已注定。

    下雪了。

    我抬起头哀怨地看向他,轻轻说:“才二十年呀。”

    我们才相伴二十年。

    他嗤地一笑:“少了点。下辈子补给你。什么都补给你。”

    说着,拉过我到他面前,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。是一个多情优柔的公子,温柔又爱怜。

    我应和着他笑,然而心中酸涩。我们才相伴二十年呀。三个孩子,七年分离。这就是我们的二十年。蓦然回,才惊觉时光匆匆,错失的却无法再挽回。

    他突然咳了几声,脸开始泛红。一下子无力地趴在我的肩头,开始用力地喘气,脸渐渐成了紫色。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滚下来。

    我连忙搀扶着他,又回到床上躺好。

    他缓了些气回来。

    我起身。他拉住我:“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我去给你倒些水。”我四下看看,周围连婢仆都被遣走了,偌大的寝殿里只有我们两个。

    他叮嘱:“快些回来。回来帮我把头重新束一下。——我还想再听你唱一遍折杨柳歌辞。”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黏人,片刻不愿走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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